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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瀾有一篇文章記述了他的大連之行,特別提到了菜市場里的燜子。
“小販小火加熱,放進切成小塊的燜子,用筷子翻動把皮煎得焦黃,放入盤中備用。另一廂,用臼子里搗碎的蒜泥、小磨磨出的麻汁,大量地淋在剛煎好的燜子上面……就那么一吃,哈哈,中了燜子的毒。”
燜子,其實就是地瓜淀粉與水混合、攪拌、加熱、凝固成的膠狀的塊,然后再切成小塊,小火少油,慢慢的煎至兩面金黃。
在北方很多地區(qū),這樣熱乎出鍋的燜子,搭配不同的配料,咬下去,軟、糯、香、脆,盡在口中。
01
對于遠離家鄉(xiāng)的大連人來說,最懷念的味道不會是什么生猛海鮮,而是燜子。
街邊的一個小門臉,支上一大口平底鍋,燜子就在鍋里滋滋啦啦的作響,一陣小風吹過,沒有大連人能抵抗得了這音效和香氣的雙重誘惑。
制作燜子的原料特別簡便,就是地瓜淀粉和水混合,一邊加熱,一邊攪打成半透明的糊狀,所有做燜子也被叫做“打燜子”。
打燜子一般用地瓜淀粉,也就是紅薯淀粉。與其他種類的淀粉相比,地瓜淀粉是所有淀粉里顏值最低的一種——黑,但是勁力卻特別強,所以燜子才能夠在鍋中久煎不爛。
紅薯淀粉
雖然大連人至愛燜子,但是它的起源并不在大連,而是在渤海對岸的山東煙臺。
據(jù)山東福山烹飪協(xié)會編撰《魯菜之鄉(xiāng)——福山》中記載,燜子是山東煙臺芝罘島的門氏兄弟不經(jīng)意中創(chuàng)制出來的。
一百多年前,門氏兄弟在煙臺以賣粉條為生,有一天粉坯做好了,卻因為下雨,做不成粉條。情急之下,門家兄弟請來鄉(xiāng)親們,吃用油鍋煎炒的粉坯。
為了防止吃壞肚子,門氏兄弟特意將山東特產(chǎn)的大蒜搗成蒜醬拌在油煎粉坯中,沒想到這無奈之舉居然得到好評。于是在大家的建議下,門家兄弟支鍋立灶改做賣油煎粉坯,當食客問及名字時,門家兄弟想了想自己的姓氏,隨口說出“門子”,后來又覺得不妥,取名為“燜子”。
后來,隨著闖關(guān)東的人潮來到大連,魯菜和各種小吃也接踵而來,其中也包括燜子。
在缺吃少穿的年代,燜子是改善人們匱乏口味的小吃,隨著物質(zhì)漸漸充裕起來,燜子成為一代大連人的童年記憶。
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后,在大連街頭,經(jīng)常可以看到商販推著小車或者搭個小棚賣燜子。
更常見的其實是在菜市場,大人們進去買菜,孩子們坐在燜子攤上,用兩根細細的鐵絲“窩”成小叉子,扎起一塊煎得焦黃的燜子,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。
對于大連人來說,燜子必須有“ge”。大連話里的“ge”,其實是煎過之后,最外邊那一層焦脆的外殼,它就像廣東煲仔飯里的鍋巴那樣迷人。
為了吃到更多的“ge”,大連的燜子從來都不會方方正正的,而是各種不規(guī)則的形狀,力求增大表面積。
煎好的燜子外脆里軟,澆上蒜水和麻醬汁,口水立馬就流下來了。
到了上世紀90年代之后,燜子更是從街邊小吃走進了飯館酒樓,搭配海參、蝦仁、螺片做出的三鮮燜子,也成為大連菜的代表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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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
大連人愛燜子,不過燜子也不是大連獨有的。
有一年,在河北秦皇島,一位同學拉著我說,帶你吃一下我們秦皇島的特產(chǎn)——炒燜子。
端上來和大連的燜子一比,不能說很像,簡直就是一毛一樣。
直到去的地方越來越多,才知覺,燜子在整個北方是一種普遍的存在。
煙臺是燜子的起源地,與大連隔海相望,兩地的燜子無論是制作、味道還是吃法都差不多。
同樣的地瓜淀粉,同樣的麻醬蒜水,甚至還有同款吃燜子的鐵絲叉。
唯一稍有不同的是,煙臺的燜子還會加入蝦油、蝦醬調(diào)成的料汁,吃起來海味十足。
其實,很多年前,大連的燜子也有加蝦油的,只是這些年越來越少見了。
除了大連、煙臺、秦皇島,類似的吃法、做法在很多地方都存在,比如在丹東,燜子會切得更方正一些;到了吉林,燜子則改名“煎粉兒”,雖然名字換了,但東西還是那些東西。
到了天津,燜子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。
“二月二,龍?zhí)ь^?!痹谔旖蛉说娜兆永?,二月二除了剪頭發(fā),另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吃燜子。
天津的燜子和大連、煙臺的不一樣,是用綠豆面兒做成的,色澤青碧,又有一些隱約的透明,遠看很像一大塊青玉或者翡翠。
下鍋的時候,切成方方正正麻將塊一般的大小,在平底鍋里,用一點點油小火煎,煎到幾面都出現(xiàn)金黃的“嘎兒”,然后拌入麻醬、鹽、蒜汁兒和醋,就可以吃了。
綠豆面兒做出的燜子,口感更加細膩柔軟。有的天津人家甚至還會把燜子、炒合菜一起卷到春餅里,永恒的碳水配碳水,大餅卷一切。
會用綠豆面兒做燜子的不只是天津人,遠在大西北的烏魯木齊人,也有用綠豆面兒做燜子的習慣。
調(diào)味料也大差不差,不過淋上新疆的辣椒,燜子味道會更香。不同的是,烏魯木齊人會在農(nóng)歷三月的陽春時節(jié)吃燜子。
進入河北,燜子畫風突變,從純素的淀粉,到開始有了肉類的存在。
河北定州,當?shù)厝税咽萑饨g成小塊(可不能完全絞成肉泥),放到紅薯淀粉糊中一起熬煮、結(jié)塊、過涼水、曬干,最后再經(jīng)過一道熏制。
這一流程與京津地區(qū)做“粉腸”的工藝很像。這樣繁瑣工藝做成的定州燜子,就像是一根碩大的香腸,當?shù)厝艘菜追Q“肉灌腸”。
切片后,無論是蒸、炒、燉、拌,都能吃到扎扎實實的肉感。
除了直接加肉,也有借助了肉味兒的燜子,那就是驢肉火燒里的燜子。
在驢火屆打得熱火朝天的河間派和保定派,卻能在一件事情上達成共識——燜子。
煮完驢肉的湯和油,絕對不能浪費,把湯燒開,加入淀粉,一邊攪拌,一邊倒入驢油,直到粘稠之后,放冷凝結(jié)成凍,就是驢肉火燒中的燜子。
無論是河間派還是保定派,都有在驢肉火燒中加入燜子的做法,對于食客來說,一方面降低成本,另一方面相比于酥脆的火燒和香韌的驢肉,燜子提供了更豐富的口感,軟糯與酥脆,剛?cè)岵?/p>
從河北再到河南,禹州的燜子是不加肉的,卻又做出了十足的肉感。
禹州的粉條凍干煮軟,再加入紅薯粉攪勻,入屜蒸成一大塊。做出來的禹州燜子,煎、炒、烹、炸、燉或是涼拌,甚至可以取代肉的存在。
其實,燜子這種小吃的出現(xiàn),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物質(zhì)的不充裕,燜子既能提供與肉有那么一點點類似的口感,也能有當時并不是太充足的油脂香氣。
類似的物質(zhì)組合,除了燜子,其實還有陜西的炒涼粉、北京的炸灌腸等等。
時至今日,我們其實早就擺脫了肉食短缺的窘迫,但對于燜子,很多地方卻沒有失去熱情,這當然是因為,對于脂肪和碳水這個黃金組合的熱愛,已經(jīng)深深地印刻在我們的基因里。
同時,焦脆的外殼,軟糯的內(nèi)心,這種外酥里嫩反差口感,也總是被人追逐。
就算它不再稀缺,也總會讓人念念不忘。
END
文?|?衛(wèi)奕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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